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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伊还记着一杯茶的仇，在饭桌上瞄着无心：&ldo;你到底还是不是和尚了？又向我姐献殷勤，又吃肉！&rdo;说完这话，他后脖颈上凉了一下。他一激灵，当即扭头打出一个大喷嚏，险些把饭粒呛进气管。无心连忙伸手为他拍了拍后背，又对着他的上方轻声说道：&ldo;别闹。&rdo;小健蹲在胜伊的头顶上，很不忿的分争道：&ldo;他挤兑你呢！&rdo;无心笑了：&ldo;闹着玩，不算挤兑。你自己玩去，离他远点。阴阳相克，当心伤了他也害了你。&rdo;然后他好脾气的挥了挥手：&ldo;去吧去吧，听我的话。&rdo;小健喜欢他，总预备着向他献媚，不料他永远不领情，气得一阵风似的就冲进了墙壁里。而赛维咬着筷子尖，直着眼睛去看无心，同时含糊问道：&ldo;你在和谁说话？&rdo;无心答道：&ldo;小淘气鬼，已经走了。&rdo;胜伊放下碗筷，当即抱着肩膀缩成一团，扬着脑袋四处乱看。而赛维心中一动，随即又问：&ldo;无心师父，你既然能够看见小鬼，可见人的确是有灵魂的。我们的娘……&rdo;未等她把话说完，无心直接摇了头：&ldo;屋子里很干净，我没有看到令堂。&rdo;胜伊拉着椅子，挪到了无心身边坐住。而赛维又道：&ldo;屋子里没有，去灵堂看一看呢？&rdo;无心点了点头：&ldo;好。&rdo;胜伊开了口：&ldo;可是姐，什么时候去看呀？&rdo;赛维答道：&ldo;一会儿就去！我们自己的娘，我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谁管得着？哪个敢嚼舌头，我一巴掌拍死他！&rdo;胜伊把自己的碗筷也挪到面前了，又对无心说道：&ldo;我姐不是吹牛。原来在女校排球队里，她有个外号，叫做奔雷手，一巴掌能拍死一条哈巴狗。&rdo;赛维继续装没听见。弟弟的言谈举止全都不得人心，专挑她的老底来揭。无心笑了笑，也不好把话接下去。三个人吃饱喝足，赛维和胜伊虽然下午在灵堂里百般做作，累了个死去活来，但是年纪轻，吃点喝点便恢复了元气。赛维嫌无心穿戴寒碜，带他去了一趟胜伊的房间。胜伊是位爱美的青年，新衣无数，可惜都不合无心的尺寸，只有一条带有背带的帆布工人裤，是胜伊图新鲜置办的，宽大无匹，可以装进两个胜伊，或者一个半无心。赛维让他穿，他就穿，虽然从来没穿过。他在房内换衣服，房外的胜伊悄声说道：&ldo;姐，他好像很听我们的话。我们把他留下来吧！&rdo;赛维故意反问：&ldo;留他干什么？&rdo;胜伊答道：&ldo;让他陪着我们、保护我们啊！反正他一无所有，我们养活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rdo;赛维一听他是要把无心当狗养，登时心里生了气，想要找出辛辣词语教训教训他，可是&ldo;浪蹄子&rdo;三字还未出口，前面房门一开，无心笑模笑样的走出来了。结实粗糙的工人裤穿在他身上，倒是很有一点款式，上身背带下面是胜伊的旧衬衫，衬衫的肩膀有点窄，所以领口的纽扣就没有系，露出一小块干干净净的白皮肤。赛维看着他，没有说话，大脑则变成了一台转疯了的留声机。先想&ldo;他比我白&rdo;，再想&ldo;怎样才能让爸爸给他找个差事&rdo;，接着想&ldo;或许做生意也不错&rdo;，最后想&ldo;结婚之后一定要离开北京，否则会被他们嘲笑&rdo;。及至胜伊一胳膊肘杵上她的肋骨，她已经想到了如何贴钱成家。找个流浪汉似的丈夫，当然不是光彩事情，所以免不了还要和家里人进行战斗。正在措辞骂人之时，她忽然听到了胜伊的声音：&ldo;姐，你发什么呆呢？走不走哇？&rdo;赛维意犹未尽的终止了幻想，其实根本没有要和无心结婚的打算，不过不知怎的，她时常会失控似的对着无心浮想联翩。马宅房屋众多，灵堂就设在了宅子前部的一座空楼里。二姨太毕竟是个姨太太，虽然有了一点年纪，还有一对儿女可以撑腰，但姨太太一辈子都是姨太太，一对儿女也还是未长大的吃货，故而丧事不会如何隆重。按照规矩，三天入殓，所以二姨太已经进了棺材，不过因为亲生儿女还未见最后一面，所以棺盖倾斜着留了缝隙，是等赛维和胜伊回来再看亲娘一眼。而阴阳先生择定时辰，明早就要正式合棺了。赛维和胜伊离了灵堂，还能若无其事的说笑两句；如今回了来，心中悚然，哀痛的情绪就又占了上风。马家不和睦，又是夜晚，只有一名老仆昏昏欲睡的守着。赛维和胜伊把他打发走了，然后茫茫然的站成了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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