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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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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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李太太很顺利地被送入一家肺病疗养院，医药和膳食都照料得很好，而且一分钱都不要花。蔡先生这个忙帮得很大。

&esp;&esp;由于住院以后，产生了心理上的安全感，以及穷途末路，忽然获得了一份亲子样的温情，所以李太太的病势，好转得很快。但肺病到底不是那种急性的炎症，一针抗生素就可没事。她需要长期的疗养，把疗养院当作家，而章敬康就像她的一个住校读书的儿子，每星期回“家”去看她一次。

&esp;&esp;他不但为了看李太太，也为了看李幼文——除了这个机会以外，他不容易看到她。在名义上说，她仍旧住在她自己家里，可是他去过两三次想找她，每一次都是门上挂着锁。他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里。

&esp;&esp;她的样子跟以前大不相同了，看见他总是文文静静的，说话不再那样一语不合就直着嗓子吼，粗鲁的字眼也很少挂在嘴上，连李太太都相当满意地说“学好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由于他的感化，才使她变换了气质。但至少他有这样一种信心——任何人只要诚恳而有礼貌，便不愁不可理喻。

&esp;&esp;然而，李幼文是表面上的进步，他是不能感到满意的。他希望她真正地学好，规规矩矩地重新上学，像现在这样行踪诡秘，无论如何是他所不能放心的。

&esp;&esp;好久了，他在心里有一个念头，要好好问一问她的情形。却苦于得不到机会，因为在疗养院不便谈，当着李太太也不便向她提出约会——他下意识中总有这样一个念头，帮助李太太入院，完全是出于同情，如果向李幼文提出约会，李太太知道了会怀疑他的动机不纯正。

&esp;&esp;自然，也有几次他曾做了暗示，说那一张影片不错之类，希望她能接着说，一同去看。而她偏偏不说这样的话，那就无法可想了！

&esp;&esp;但机会终于来了，是李幼文向他提出了一起去玩的邀请。那时正是樱花季节，在李太太病榻前，不知怎么谈起了阳明山的盛况，李幼文就说：“我们也去逛一逛，好不好？”

&esp;&esp;怎么会不好呢？李太太也在旁边怂恿着：“对了，这么好的天气，你们正该到那里去走一走。”

&esp;&esp;章敬康起先觉得很意外，转念一想，他们已经这样熟悉了，彼此提议到哪里去玩玩，实在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想透了这一层，他反倒懊悔自己以前太拘谨了。

&esp;&esp;而这一天却很不巧，两个人到阳明山去玩一趟，车钱连野餐盒子，至少要花一百元，而他身上只有三十块钱。“好啊！”他答应是答应了，声音却有些勉强。

&esp;&esp;“那么，你们就去吧。快十一点了，进城先吃了饭再去，阳明山的东西，怕又贵又不好。”李太太说。

&esp;&esp;于是，他们一起离开疗养院，到公路车站去等车。买好了票，章敬康说：“我想先回家去一次。”

&esp;&esp;“为什么？”

&esp;&esp;“到家里去拿一点钱，再上阳明山。”

&esp;&esp;“不需要，我有钱，我请你。”李幼文又说，“我老早要请你了。”

&esp;&esp;这话，章敬康听得非常舒服。她是知道好歹的，自己的一番心力，总算没有白费。可是，他又想，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这跟她住在什么地方，同样是个谜。

&esp;&esp;公交车很挤，找到一个座位，他让她坐了，他站在后面人比较少的地方，两人一直没有机会谈话。

&esp;&esp;公交车停在东站，那里也正是去阳明山的。花市正盛，又逢例假，全家出动去郊游的很多。丈夫背着照相机，一手拎着野餐盒子，一手牵着大孩子；太太的负担也不轻，手里抱着婴儿，臂弯挂个旅行包，里面装着毛衣之类，预防到太阳偏西，天冷下来的时候，孩子们好穿。

&esp;&esp;人太多，公路局在广场上设下好几个临时车站，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长龙，盘踞了整个车站广场。时近正午，艳阳如火，看着乘客们一个个晒得脸上出油，章敬康便照李太太的意思，提议先去吃午饭，等一下人比较少时，再来排队上车。

&esp;&esp;“不！”李幼文表示反对，“到阳明山去野餐，才够味。”

&esp;&esp;“好，你说怎么就怎么。”章敬康马上撤回了他的意见。

&esp;&esp;在车站旁边一家糖果店，买了野餐盒子。李幼文真是诚心要请客，不买现成的野餐，挑好东西叫店员装，鸡腿、培根、猪排、沙拉、面包……

&esp;&esp;“要不要买罐头啤酒？”她问他。

&esp;&esp;“免了。我不会喝酒。”

&esp;&esp;“小姐！”店里的伙计说，“可口可乐要不要？”

&esp;&esp;“要，要！”她买了半打可口可乐，又多花四十八元。

&esp;&esp;因为吃的东西太多，临时又买了个塑胶皮的袋子，把野餐盒子和可口可乐往里一装，由章敬康提着，仍旧走回车站。

&esp;&esp;买好票，排队等车，章敬康在后，李幼文在前，但她身子半侧着，好跟他谈话。

&esp;&esp;“早知道要去阳明山，应该带一个电晶体收音机。”

&esp;&esp;“我家里倒有，如果……”

&esp;&esp;“算了算了，难道你现在再回去拿？”她打断他的话说。

&esp;&esp;“其实郊游带收音机，不如带唱机。”

&esp;&esp;“为什么？”

&esp;&esp;“带几张自己喜欢的唱片，爱听什么就是什么。收音机，你只能听电台的，它要你听什么，你就只能听什么。”

&esp;&esp;“这就是自由，爱怎么就怎么，谁也管不着。”

&esp;&esp;章敬康听懂了她的意思。显然，在她口中的自由是不受法律限制的。她误解了自由，他想纠正她，但也知道那会引起争论，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形下，高高兴兴出游之前，引起争论是件大煞风景的事，所以他不作声。

&esp;&esp;“其实你的话还是不对。”她又说，“郊游是视觉的享受，应该带照相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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