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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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esp;&esp;声音是法槌的。

&esp;&esp;在中国，它叫醒木，也叫惊堂木。

&esp;&esp;惊堂木是它的原型，专用来警醒和你一样犯错的人。

&esp;&esp;你站在被告席上，身旁是两位高而壮的狱警。一位来自日耳曼，一位来自弗莱堡。弗莱堡是德国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

&esp;&esp;你和他们一样，拥有蓝灰色的眼珠。雾濛濛的，难以挥擿的阴翳。

&esp;&esp;在你出生时，你的德国父亲赐予你安德烈斯这样一个从众的姓氏，而你的中国母亲，私下里叫你天佑。

&esp;&esp;你拥有一半德国血统，一半中国血统。这使你的肤色比一般黄种人要白，体量上，也不像是寻常十六岁欧洲少年般纤细。

&esp;&esp;你的身前，此刻坐着一列又一列“蒲公英伞”。德国法官沿袭了古中欧法庭的罩袍制，墨色玄衫将他们四肢盖住，在你看来，就像一顶顶飘逸的、黑色的蒲公英伞。

&esp;&esp;穿堂风吹过，引发陪审座骚动。法官背后是一幅巨大的圣女贞德像，她被钉在十字架上，足畔是莲状的扭曲的焰火，跟随风的方向，仿佛正在燃烧。

&esp;&esp;“被告人克里斯·安德烈斯，男，十六。前普鲁士男子中学学员。受弗兰肯省修士教会检举，秉同性淫乐之罪，请求天主审判。”

&esp;&esp;法官的声音轻重有度，掺满了历经悲喜后的从容。这样的声音里，宣告了太多□□、刑狱、枪决、流放。

&esp;&esp;你耸拉着头，扣着镣铐的双手不停蠕动着。食指和拇指指腹轻碾，摩挲着你那件衬衣的袖口，透过上面的叶脉图案，能看见你衣下颤抖的肌肉。

&esp;&esp;那是你羁押期间唯一的乐子，你总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到乐子，并乐此不疲。

&esp;&esp;庭审仍在继续。

&esp;&esp;“被告人克里斯·安德烈斯，言行无状，骄奢淫逸。在校两年期间，与校中多位同性发生不正当牵连。据普鲁士学院其他学员透露，他早有将约翰维恩的剧照藏在枕底的习惯。该细节足以佐证他具有极度危险的同性恋倾向，试问哪一位正常的、血气方刚的十六岁男孩，会将一个俊朗美国男演员的照片私藏在枕下？”

&esp;&esp;全场哗然。

&esp;&esp;“还有这枚袖扣。”修士高举起塑封袋，你的眼神极失神地黯了一下，“申请呈堂证供。”

&esp;&esp;“允。”法官重重拍下法槌，金刚怒目威严，“呈物证。”

&esp;&esp;“亲爱的法官大人，和陪审席各位的先生女士，请睁大眼睛看看这枚袖扣。”

&esp;&esp;你随众人抬起眼，紧盯着塑封袋里的琥珀色纽扣，在许多来自东方的纺织品大船上，常有这样三花镂空的古法袖扣，成筐成筐地运送到汉堡港，流入二手市场。

&esp;&esp;“这枚袖扣，是被告人在一次猥亵行动中遗留在场的私物。具警署搜查，我们在被告人位于爱尔兰街二十二号的阁楼二楼房间里，发现了那件青色毛衣。毛衣右侧处正好缺失一枚这样的袖扣，我们与另一侧袖扣做了对比，足以肯定，这就是被告人遗留下的那一枚。”

&esp;&esp;人群议论声如沸。

&esp;&esp;你却不以为然，如浪的嘈杂里，冷嗤一声，为他们的大动干戈感到可笑。

&esp;&esp;“肃静！”

&esp;&esp;法槌再次被敲响，鹊起的喧闹逐渐平息。

&esp;&esp;你离审判更近一步。

&esp;&esp;“被告人克里斯·安德烈斯，你可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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