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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低头看那字条,上面写着“择期再会”,脸色都煞白了些:“这,这……”
“我教你去,你便去罢。”沉鸢淡淡垂眼道,“你是我最贴身的丫鬟,我本也不欲瞒你的。只是动作麻利些,莫教大少爷知道了。”
蒲儿静了许久,折起字条,轻轻回个“是”字。
沉鸢送她从偏门出去,看她飞奔消失在树林里,她别一别耳旁碎发,转身回屋,桌边杜呈璋仍在喝酒,拈杯微笑着,一直望着她走进来。
“太太去哪里了?”她走近桌边,他拉住她的手。
“屋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沉鸢回答道。
那一席酒喝到二更,菜冷人散,沉鸢搀着杜呈璋回到卧房。
此刻是在沉家,自不会有两间房来容他们分居,沉鸢将他扶到床上,一时立在床边未动,杜呈璋静了半晌,又站起身来道:“我酒气重,你睡床,我睡地上罢。”
“不必了。”
他停顿住。
良久,沉鸢道:“夜里凉,就睡在床上罢。”
南地的夜是潮湿的,更深露重,锦被冰冷得如浸泡了水。
沉鸢缩在里侧,不算宽的一张床,两人之间却好似还能再躺下一人似的,杜呈璋吹熄了灯,那房中除却黑暗就只剩沉默,他们彼此无言躺着,过了一会,杜呈璋问道:“你原谅我了?”
“我并没有怪罪大少爷。”沉鸢道。
“我若说我并没有带她去上海,你可会相信?”
沉鸢没有说话,杜呈璋又继续道:“那日你走后没多久,矿业司便打来了电话。他们要我去上海出差……”
“我信,”她出声打断,“大少爷说什么,我都是信的。”
杜呈璋倒没想到她会这般好言语,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窗外虫声透进,沉鸢轻阖上眼,说也奇怪,从前她同他别扭,他娶回姚珞芝,她心冷得一连几月都不同他说话,撞见他们玩闹说笑,她拂袖转身而去,在心里气恨他多情……近来倒真不似从前那般心窄了,她生气的时限愈来愈短。到如今,甚至都能同他坦然躺在一张床上。
她想也许是恨得太久了,有如上紧弦的发条,总那么紧着,久而久之便没有气力了。
又或许她从前拥有的太少,好似紧盯着碗中三两银钱的乞丐,而现在她有了别的了,那几些小钱是否被人偷拿去,她也就不再在乎了。
“我有一话想问大少爷,”她问道,“大少爷娶我这些年,可曾后悔过么?”
“不曾。”他说。
“即便成了如今这般,也不曾么?”
“如今这般,是哪般?”
她没再说话。
良久,叹了叹道:“罢了。”
杜呈璋偏过头去,沉鸢闭目平躺着,又过一晌,听闻她呼吸渐匀,已睡着了。
见她肩膀露着,他起身为她掖一掖被角,忽听见窗外风声,他记起与她初见的那年盛夏,他蹲在岸边朝湖里扔石片,沉鸢坐在树下看书,他手里的石片一蹦两蹦地消失在水面深处。
“别等了。”他说,“父亲说他进山采药去,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她愣了一愣,合上书道:“谁等他了,你莫胡说。”
“你没等他,你又生什么气?”他笑了,“哎,沉小姐,你莫不是喜欢他罢?”
石片飞进莲叶丛里,扑棱棱惊起一片飞鸟。
杜呈璋回过神,将身上的被子又匀给她几寸。
都过去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她也早已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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