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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春末,稷城里好不热闹。人人皆知红馆在举办春日大宴,还有一年一度的风华试剑,近旁街巷一概拥堵得水泄不通,只为了看一眼建河碧波里荡漾着的飒爽英姿。
&esp;&esp;今日风华,与君试剑。
&esp;&esp;红馆虽是风月地,然则主楼恢弘大气,乃是稷城中规格最高的商宅之一,远远便能瞧见它那雕龙飞檐。面朝着街口的是六扇镶着琉璃玉的朱门,大开着迎来送往。大人和韩大人可都在,”江凝也弯着眼睛,悠悠道,“别看韩大人平日里怕夫人,他乃是红馆的常客,连宗姑娘都见过他几回。”
&esp;&esp;正说着,对岸二层楼上,栏杆边的女子抬起头,遥遥望了他们一眼,宗盈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绯色,衬得那千万风情仍锋利如剑。
&esp;&esp;裴濯忽然问道:“殿下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esp;&esp;“什么?”江凝也抬眼,反应了一瞬,“这样的热闹,谁不喜欢?”
&esp;&esp;他紧接着道:“想必阿濯是看厌了。”
&esp;&esp;“不曾。”裴濯闷声道。
&esp;&esp;“阿濯想必知道,红馆原为仓廪学堂旧址,名为雪满楼。昭文九年的那场大火从裴府一路烧到了此处,剩下了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而今书声不再,皆成了淫词艳曲。”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嘲弄,对面那波澜不惊随着他的话碎裂开来。
&esp;&esp;“在那场大火之前,风华试剑第一回在帝都举行,阿濯可还记得,是谁拿了头名?”凤眸澄澈如水,仿若当真不谙世事。
&esp;&esp;裴濯望着长亭桥上打斗的身影,渐渐与记忆里的重合。他捏紧了手,答道:“是殿下。”
&esp;&esp;江凝也大笑了起来,裴濯只觉分外刺耳。他转头看向江凝也,见那人端着茶杯,笑意盈盈。裴濯眼神一凛,只有细看之下,才能察觉那端着杯子的右手在微微颤动。
&esp;&esp;滚烫的茶水抖了一下,滴在了桌面上。
&esp;&esp;江凝也惋惜道:“这可是今年最好的宁安春叶,秋月湖的第一场春雨后摘下的。”
&esp;&esp;裴濯自然知道,所谓最上品的宁安春叶,一春只有三百余片能入茶,一片便值一百金。至于这泡茶的水,也必须是秋月湖的晨露。
&esp;&esp;只是,他分明记得,江凝也从前不喜欢饮茶。
&esp;&esp;“微臣愚钝,品不出差别。”裴濯说道。
&esp;&esp;“这中间的差别大了,”江凝也笑道,“上品宁安春入口清淡,回味也是润的,换了中下品,倒是股腻人的甘甜。可惜了,一年也就能喝得上这么一回。”
&esp;&esp;裴濯低头,见那茶水澄澈,映着天边浮云。“若是不分时令,殿下或许也会厌烦。”
&esp;&esp;江凝也凤眸上挑:“不错,世间稀奇不过贵在这一个稀字罢了。就如记川楼的翡翠白菜,云州裂谷的梅树,红馆的美人……见过一次,就心心念念,却也总想知道世上是否存在更吸引人的东西。”
&esp;&esp;“殿下可曾找到世上最独一无二的?”裴濯问道。
&esp;&esp;江凝也闻言,顺着裴濯的目光回望:“这世间无趣至极,哪里有什么独一无二。”
&esp;&esp;倒是眼前此人,有趣得很。
&esp;&esp;江凝也余光打量着裴濯的神情,余光瞥见他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esp;&esp;“阿濯,”他温声道,“可是不舒服?”
&esp;&esp;裴濯抬眸,见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关切,心里某处坚实恍惚间有些动摇。饶是他知面前此人远非当年,半真半假,不该如此,随即强行按下那欲破土而出的酸涩。
&esp;&esp;“无妨。”
&esp;&esp;他话音刚落,握着杯子的手便忽觉一阵暖意——
&esp;&esp;是江凝也轻轻握了一下:“春分了,你怎的还是这样冷?”
&esp;&esp;他的手裹着那片凉意,命人从旁边烧着的炉子上取下热好的酒。这才抽回了手,将那小小的白瓷杯与裴濯手中的茶盏换去。
&esp;&esp;裴濯下意识地要拒绝,却兴许是受到面前那双凤眸的蛊惑,他最终抬起了手,就当尝一尝这酒的味道。
&esp;&esp;酒入愁肠,半盏桂花香。
&esp;&esp;竟是他认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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