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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话听得众人也是无语,那神婆本就是靠忽悠人赚钱,到了平民百姓家里,就是没事也会给你说出事来,唬得你破财消灾,到了官富之家,有事也给你说没事,哄着你将好事变得更好,花钱图吉利——她当然不敢说有事,惹怒了官家一根指头就摁死她了,谁都愿意听好话,那神婆想必又知道马上就是崔老太爷的寿辰,这个当口她哪儿敢说不吉利的话,自然是怎么能让对方高高兴兴地花钱就怎么说呗。
不怪琳堂姐就信了那神婆的话,这个时代不迷信的人能有几个?换作别的人家,只怕也会一样照着神婆的话做,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往池塘里跳。
“戳竹子就戳竹子罢,为何还要将竹头处削尖?”乔知府叹口气道。对于这类愚昧的闺中妇人,他也感到十分地无奈。
琳堂姐又惊慌又无助又气愤地哭着道:“我哪儿知道那帮子粗人这么笨啊!我说把竹子头都削尖,那是为了方便往池底的泥里插啊!结果他们把竹子两头都给削尖了啊!”
崔大少爷在旁边听见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这特么真是蠢主子遇上了笨下人,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儿!……等等,我们府里有这么笨的下人吗?回头查出来全都发卖了去!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知府只好又叹了口气,一个蠢货犯了错,却连累得一个无辜之人连命都送掉,所以说啊,宁给聪明人提鞋,不让糊涂人伺候,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莫名其妙地被这糊涂人给害死了,你还无从追究,谁让人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呢。
琳堂姐这一出甚至都不好给她定性,判她个过失致人死亡?但她对死者的行为并没有做出直接性的干预和影响,且死者跳池这一行为也实在不属于一个正常的自然行为,这就好比某甲在泔水桶里扔了颗钉子,哪里会想到某乙不去吃桌上的好饭偏要去吃泔水桶里被倒掉的剩饭结果误吞了钉子被扎死了一样,跳池塘和吃泔水,这本身就都属于不可思议的行为。
真要追究,也只能是罚琳堂姐——这孩子叫崔美琳——万把两银子做为民事赔偿,至多坐上一年的牢——可她是崔老太爷家里的亲戚,如果崔老太爷肯当保人,连这一年的牢都不用坐了。
何大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定罪量刑的条典他也都清楚,此刻除了替死去的女儿自认倒霉之外,也没什么理由再追究崔美琳的不是,只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淑媛好端端地为何会跳下池塘去?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刺激了她?”淑媛是何二小姐的闺名。
这也是本次事件里唯一的也是难解的疑点,乔知府便让在场的这几人将当时情形不分巨细地详细说了一遍,至说到那条大黑蛇时,久未发一声的燕子恪忽地插口问崔美琳:“那蛇究竟有多大?”
崔美琳哭着支吾了几声,最终哑着声道:“是条胳膊粗的蛇,我……我说时夸大了些。”
夸张也正常,闲聊臭侃时许多人都爱夸张,但这……与何二小姐的死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乔知府看了燕子恪一眼,不知道这个蛇精病是不是因为听说了有同类才这么感兴趣的。
待众人将事发情形说毕,乔知府方道:“照诸位小姐所言,那何二小姐去了净室后没有片刻便惊叫出声,而后便跳了池,去净室之前情绪还极稳定,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短短片刻时间内就心绪大乱、不管不顾地往池子里跳呢?”
众人当然答不出来,乔知府便请崔大少爷将当时在映红轩内当班的丫鬟们全都叫过来,然后询问当时的情形,因府中排宴,下人人手比较吃紧,在映红轩里伺候的崔府丫鬟只有两名,一名负责在茶室里随时听唤,一名负责烧水煮茶各种打杂。
事发时是那名打杂丫鬟在净室伺候的:“奴婢在琳姑娘出了净室之后便进去添香灰,而后何二姑娘就进去了,奴婢端了盥洗盆退出来,到隔壁去换水,才拉开门就听见何二姑娘在净室里尖叫,慌得连忙放下盆子去开净室门,却正看见……看见对面西墙门已被拉开,池塘水溅起大片的水花,何二小姐已经不见了……”
乔知府的八字眉撇的角度更刁了:“从净室里出来再到隔壁,短短七八步的距离,连从一数到十的时间都没有,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息,何二小姐竟就情绪大变、惊而投池,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究竟这短短的几步时间,在那净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琢磨着一行从茶室出来往净室走,何大人也在他身后跟着,燕子恪却没有动,只招手把燕七叫到面前,摸了摸脑瓜顶,捏了捏脸上的肉,然后递给她一块油纸包的奶酥。
崔大少爷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这特么到别人家赴宴还带连吃带拿的啊?!这奶酥分明是看戏时候给客人上的茶点啊!
看着那燕小胖小肉嘴儿吧嗒吧嗒吃得香甜,崔大少爷就有种燕子恪在投喂家养小肉狗的即视感。
这伯侄俩也太不讲究了,那边还死着人呢,这边就吃上了。
“怕是今儿的晚宴要吃不上了。”崔大少爷听见燕子恪对燕七道,然后就看见燕七停了嘴,把剩下的奶酥掰了一多半儿,递给她大伯:“你也垫垫。”她大伯就果真接了,伯侄俩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对着吃奶酥,一人吃了一嘴酥渣渣。
崔大少爷好想挠墙:燕家人全是蛇精病啊!……嗯?小四,你干嘛?!你不要凑过去啊!不要和那两个蛇精病分奶酥吃啊!……妈蛋!吃了!他真吃了!弟大不中留啊真是!这会子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了,难不成将来还真想入赘到燕家门里去啊?!
这边奶酥刚吃完,蛇精病病友团正满处找茶水喝,就见乔知府从净室那边回来了,对资深病友道:“我已细问过,事发时映红轩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算有,也不可能隔着个池塘接触到净室里的何小姐,映红轩内除了这几位当事人之外也别无他人,即是说,事发时净室里及西墙外的池塘方向均无一人,因而排除有人攻击何小姐的可能,换句话说,何小姐,就是自行跳入池塘的。”
燕子恪端着茶盅走到茶室的西墙边,说是西墙,其实同净室一样,这一面也被设计成了推拉门的样式,因为西面就是桃林,当然要能敞开房间用以观赏。门外夜色已深,明月初升,映在池塘的水面上却几乎不见倒影,盖因这池塘里的水实在是不太干净,浓稠得像是油漆,就算白天里站在池边向下看,也几乎很难发现池中竖起的竹子。
当然,燕七这种比较禽兽的视力者不算。
燕子恪向着桃林的方向看,还没看见什么,就听燕七道了一句:“事发前并没有人从这个方向接近映红轩。”
“哦。”燕子恪果断收回目光,转过身举起茶盅喝了一口。
“哦?”这一声却是乔知府发出的,一双豆豆眼颇锐利地盯住燕七,“七小姐,你如何能保证方才之言?”
“我眼神好。”燕七道。
“……”这算什么保证啊!乔知府十分无语,不过是孩子话,燕子恪那大神经病居然就毫不犹豫地信了,就算眼神再好,难道你在映红轩逗留期间还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不动啊?!总有不经注意的时候嘛!
“我面向着那个方向。”好像看出了乔知府的心思,燕七补充了一句。
乔知府将信将疑,但事发前茶室里这么多人都坐在这儿赏花,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也绝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动手,他岂能保证这么多人中不会有一个两个的看到他?
“这就奇了怪了,”乔知府八字眉簇成个尖角,“究竟是因为什么会让一个人情急跳池呢?我方才看过了马桶内部,里面的香灰是干的,方才那小丫头说,崔小姐如厕过后她先进去填了香灰,而后何小姐方入内,若香灰是干的,说明何小姐甚至还未曾如厕就因为某事受到了惊吓……可那又如何呢?从小丫头关门出去到事发,不过几息的时间,净室里没有人,净室外除了小丫头也没有旁人,当时另一个丫头正从茶室拎了茶壶出来,两个丫头可以互相作证,室中的几位小姐也可替两人证明当时的行为,所有已知线索放在一起,都足以证明一点——事发时,净室里确凿只有何小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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