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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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第2页）

&esp;&esp;温心正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汤贞在床头弯下了腰去，汤贞咬紧牙齿，用他空的那只手攥住了另一只手背上的粘的输液管。

&esp;&esp;温心回过头的时候，一张脸吓得煞白。“汤贞老师！”她的手机脱手，上去就要拉住汤贞。

&esp;&esp;汤贞几乎歪倒在床头，他把针头连着胶布一起从自己手背上生拉硬拽下来。

&esp;&esp;早在很多年前，汤贞和医院的护士长学习了一阵子，他在祖静老师家给祖静老师拔针，拔得干净利落，回回都不疼，让护士长都夸他，怎么有这么灵的手，这么聪明的脑袋瓜。

&esp;&esp;血从汤贞满是针孔的发青的手背上渗出来了，淌进他的指头缝里，流进他丑陋的指甲里。血是热的，鲜红粘稠。汤贞的身体往前倒去，温心死死抱住了他。

&esp;&esp;汤贞老师想走，他的身体在往前，虽然温心不知道汤贞老师到底想走出去干什么。

&esp;&esp;那把上午被人精心梳好了，垂在背后的头发再怎么漂亮，这会儿也狼狈地滑落下来。

&esp;&esp;“汤贞老师，”温心的哭腔都出来了，“你要干什么？？”

&esp;&esp;汤贞的眼神直勾勾的，里面空无一物，他在温心怀里被抱了一阵子，开始剧烈地呼吸。温心听见汤贞老师嘴里一遍遍絮絮的，说着喑哑的闷在嗓子里的话，说着说不出来的话，说着无法出声的话。

&esp;&esp;祁禄结束了短暂的为周子轲当助理的工作，没回汤贞家，反而赶去了疗养院。在汤贞的事上，他似乎对谁都不太放心。周子轲坐在他的驾驶座里，还在想祁禄给他写的那些邮件，也不知道想了多久。

&esp;&esp;祁禄突然发短信过来：“汤贞现在发病了。”

&esp;&esp;“你过来看看吧，看看你不在的时候，他真实的样子。”

&esp;&esp;＊

&esp;&esp;汤贞躲在墙角里，手背上还有干涸的的血。他用手半捂了自己的脸，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因为他的头发完全散开了，长头发遮挡住他，把他的眼睛保护在里面。

&esp;&esp;温心守在卫生间门外，她双眼哭得通红：“汤贞老师……汤贞老师……”

&esp;&esp;汤贞没事的时候，眼睛就这么藏在头发里，偷偷往外面看。

&esp;&esp;可当他发作的时候，他的胸腔又会挤压他，强迫他张开嘴，把他的心脏沿着食管，完全地呕吐出去。

&esp;&esp;马桶盖开着，上面有护士垫的塑料纸垫。汤贞躺在了浴室地板上，他筋疲力尽，闭着眼睛，睫毛湿润，不住翕动。

&esp;&esp;他无法吐空自己的内脏。他的身体早就不受他的控制了，一直持续地，长时间地给他这样的折磨。

&esp;&esp;祁禄和一位值班大夫守在外面，他们给曹医生打了电话，祁禄去拉住温心，他们帮不上任何忙，起码不要帮倒忙。

&esp;&esp;齐星从楼下风风火火跑上来了，祁禄一见他，就猜到是谁来了。

&esp;&esp;周子轲大步进了汤贞的病房，病床上没人，屋里一片狼藉。周子轲弯腰走进卫生间，他先是愣了，接着蹲下去，把汤贞从地上抱起来。

&esp;&esp;“你知道为什么，以前你留在汤贞家吃饭的时候，汤贞总是中途去浴室，说想去洗澡，”祁禄在给他的邮件中写道，“因为他一发作就想呕吐，他怕你发现这不正常。”

&esp;&esp;汤贞的背那么薄，很轻易地就能被周子轲揉进他的怀抱里。汤贞的胸腔还在颤抖，是控制不住的，他的头发遮掩住了脸，周子轲手去摸他的脸，擦掉他脸上的泪痕，还有他嘴角滑下去的透明液体。

&esp;&esp;汤贞被周子轲紧紧抱住了，连同所有还未来得及挣扎的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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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汤贞在周子轲怀里睡着了。从疗养院回家的路上，周子轲坐在汤贞的保姆车里，一直把他抱着。

&esp;&esp;汤贞起初只是呼吸平顺下来了，他哆嗦的手，瑟缩的背，凌乱的头发，全被搂到周子轲怀里。他的这具总强迫他吐出五脏六腑的身体，到小周身边才像遇到了真正的主人，变得温驯。

&esp;&esp;“周子轲，可能你很难理解这个病的真正恐怖之处，”祁禄那封邮件里写道，“它全方面地毁灭汤贞的生活，压垮汤贞的意志……呕吐物的长期腐蚀，随时有可能毁了他的嗓子。到那时候，他就再也不可能唱歌了……”

&esp;&esp;周子轲能感觉汤贞呼吸平静，嘴唇微微闭上了，脸颊贴在他胸前的衬衫上，像嗜睡的婴儿。

&esp;&esp;车内一片静默，齐星在前头开车。温心坐在周子轲身边，一直用一种惶恐又疑惑的眼神看周子轲怀里睡着了的汤贞老师。比起祁禄的习以为常，温心看上去是很难以置信的。无论是汤贞老师的急性发作，还是子轲解决这一切所使用的手段——子轲似乎比最资深的大夫都驾轻就熟。

&esp;&esp;她手中还拿着护士交给她的纸袋，里面装着疗养院今天开给汤贞老师的药物，镇静催眠类的。

&esp;&esp;温心又望向汤贞老师沉睡的侧脸。她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汤贞老师不吃这样的安眠药，就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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