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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第2页）

&esp;&esp;他说罢，点了点桌上的白棋子。

&esp;&esp;“而后他们就在他体内发现了这个。”

&esp;&esp;“珍珑棋局毕竟也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法术，从古至今尚未有哪个人可以将它真正掌握。所以这一枚白子炼制的也并非如书中记载那般尽善尽美，只能算是个失败品，不过它依旧可以在极短的时内控制生灵，让他们做出施术者希望看到的事情。”

&esp;&esp;君上顿了顿，抬眼道：“顾帅你一向聪慧，想必不用孤说，你也应当知道当时那个状况下，陆展星斩杀来使，会对哪一方最为有利。”

&esp;&esp;顾茫沉默一会儿，低声道：“……燎。”

&esp;&esp;“不错。就是燎国。”

&esp;&esp;君上将这一枚白子拈着，立起来，两指一用力，白子陡地飞速旋转起来，他盯着这枚棋子，接着说道：“那个施术者，他因为修炼不到家，无法长久而稳固地使用珍珑棋操控别人，也无法左右诸如你、诸如羲和君之类灵力登峰造极的修士，而你的副帅陆展星当时孤身坐镇军中，于是他就成了对方下手的最佳人选。”

&esp;&esp;仿佛纱布一层层被揭开，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真相与狰狞丑陋的伤疤，顾茫的指尖都在细密地发着抖，盯着那一枚其貌不扬的白子看。

&esp;&esp;“试想一下吧，顾帅。无论从陆展星的脾性、出身、地位……他怒斩来使这件事都顺理成章。若不是周鹤探查得仔细，这案子就将这样终结，无人会起疑心。”

&esp;&esp;白子还在桌几上陀螺似的不停旋转着，隔着这一枚疯狂打转的珍珑棋，隔着一张窄木桌几，一君一臣对视着。

&esp;&esp;“一枚棋子，葬送重华第一骁勇的军队，摧毁重华持续未几的变法，让孤彻底沦为老士族的傀儡，而你，你们这些人将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你能想象那副光景吗？”

&esp;&esp;“……想象？”

&esp;&esp;良久，顾茫神情怔忡，不无喑哑，不无疲惫地轻声道：“……君上，我这些天，一直活在这幅光景里。”

&esp;&esp;他双手交叠抵着自己的眉骨，把自己的脸庞深埋：“从我跪于朝堂之上，恳求您为我的兄弟们修建那七万座坟碑时……我就已经……就已经……”

&esp;&esp;他像是在荒漠中跋涉太久而濒死的旅人，突如其来的希望反倒让他哽咽了。

&esp;&esp;从墨熄站的角度，可以看到顾茫侧脸，那纤长凤尾蝶般的眼梢有清亮的水痕潸然落下。

&esp;&esp;君上静默片刻，低声道：“顾卿，孤很抱歉。”

&esp;&esp;面对一个曾在朝堂上辱骂轻慢自己的君上，有多少臣子能够毫无芥蒂的释怀？

&esp;&esp;撇去那些奴颜媚骨的货色不说，换作慕容怜也好，换作墨熄也罢，他们谁都不可能打心底里轻而易举地接受这样一句道歉。

&esp;&esp;但顾茫是一个命里贫瘠的将帅，别的将军可以高高在上意气风发，他呢？

&esp;&esp;他往往是涎皮赖脸的，笑嘻嘻地去和贵族老爷磨军饷，厚着脸皮去和其他统领攀关系。他不是下贱，贱到别人打他左脸他把右脸也凑上去。

&esp;&esp;他是没有办法。

&esp;&esp;他有的只有那么多，他要对十万袍泽的性命与尊严负责，他兜里空空，又无背景，能可怜巴巴掏出去的只有自己的笑脸，只能点头哈腰。

&esp;&esp;他还能怎么样呢。

&esp;&esp;顾茫一声不吭地用拇指在眼睫边擦了擦，抬起头来。

&esp;&esp;风吹残烛，墨熄看到他泪痕犹未干，却还是努力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简直破碎得厉害却又坚强得厉害。

&esp;&esp;顾茫说：“没有关系，那时候周长老尚未觉出珍珑棋子的法术痕迹，君上不明真相。那样斥责，也是应当的。”

&esp;&esp;顿了顿，又用湿润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望着君上的脸庞。

&esp;&esp;“那么敢情问君上……打算如何为陆展星翻案？”

&esp;&esp;君上却并没有接话，在这样的沉默中，白子的旋转趋势慢慢地缓了下来，旋转地越来越疲惫，越来越颓唐……

&esp;&esp;外头又是电光闪动，映得远山犹如一只只从大地腹内钻出来的厉鬼。

&esp;&esp;轰地一声天雷空破，暴雨仿佛瀑布在人间浇落。君上道：“顾帅，恐怕不能了。”

&esp;&esp;顾茫的瞳仁在雷光紫电中缩拢，而桌上的白子也在此时转到了力竭，它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点余力又打了几个狼狈不堪的圈，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esp;&esp;一切复归寂静，仿佛一潭湖水暗潮涌动浪花腾跃眼见着就要有冯夷破出，华光漫照的鳞甲将照亮深渊，还诸公道。

&esp;&esp;但骤然间，风又止，水又熄。

&esp;&esp;河伯重新潜入寒潭深处，害岸上的人苦苦等待了良久，白白开心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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